(一) 照片上的希夏邦玛西峰雪山安静地笼罩在一片静谧的微光中,泛着淡淡的蓝色,它显得是那样地幽静,犹如一位高雅纯洁的少女,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这样的山应该是有神明的,山都是有神灵看护的。”忘记这是那部电影里的一句话了。我不是泛神论者,但并不妨碍我怀着虔诚的姿态去敬畏地接受这句话。 所以,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故,我一直不愿用很悲惨的字句去形容,我更愿意把那几个陨命的山鹰队员看做是山的儿女,他们的离去对于神圣的山峰来说,是一种皈依,他们飘散的灵魂都融入了山的血脉,和千年积雪一道化作了永恒。 (二) 倘若没有其后的某些思考,我一定会怀着深深的敬仰去面对那些归逝的灵魂,因为他们是一群生命中充满着勇气和决心的人,对比渺小如我一样的平庸者,他们每个人都能有一百种骄傲自豪的理由。 事实也是如此。当事故的消息传来之后,很多人都对其报以轻蔑的调笑,然后我在一个论坛就看到了这样一句为很多人熟知的诘问:“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我想,对于一贯怕死的我来说,如果站在那些勇敢的山鹰队员面前,我肯定就是那只渺小的燕雀。 (三) 最早知道山鹰社是在我来北京的第一天,时间是今年的三月份。当时我刚下火车,女友就把我领到了北大的校园里,她跟我认真讲述着关于未名湖和博雅塔各种传闻。在我们回去的路上,我不经意间在路旁看到了那道写着“山鹰社”的红色条幅。女友告诉我说,它是一个学生自发组织的登山社团。 我生来胆小,对登山一类的冒险活动从来不感兴趣,所以尽管山鹰的名字很好听,但它当时依然在我的耳边一掠而过,没有留下任何深刻的痕迹。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参与到那样的活动中去。我太怕死,冒险活动对我而言不会有任何乐趣,只能会是一种折磨。但也许源于自己的怕死,也许源于对自己日常平淡生活的厌倦,对那些心高志远的山鹰队员们,我在内心里依然带着一种由衷的敬仰,因为他们在勇敢地做着我自己不敢做的事。 (四)如果没有这次突如其来的山难,我也许仍会一直在内心里对那些山鹰队员们敬仰下去,抑或渐渐遗忘。 据推算,事故可能发生在8月7日。8月11日,也就是事故发生的第四天,那天我恰好去过北大,去看望在北大读研的一位朋友,也顺便给《足球周刊》发一篇稿子。北大的那个朋友和我谈了许多学在北大的感受,使我依稀感受到了某种弥漫在校园中的严肃紧张的气氛。 和朋友谈话的时候,我已完全忘记了山鹰这个名字,否则当时的我一定会带着好奇问询他对山鹰的看法,因为在我的感受中,他所谈起的北大和山鹰所代表的北大有着泾渭分明的反差。而或许是出于好奇吧,我很想知道真实的北大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和情景。 (五) 再转回来站在相对冷静的立场来看待这场山难。 我很想说,作为生者,我们没有理由对逝去者再指指点点,每个人都有自己渴望触摸的天空。站在这个意义上,生命属于人自己,自己可以自由去支配,这或许是理想主义者的态度。而我猜想,酷爱登山探险的人可能大多都是理想主义者吧,或者说骨子里带着理想主义的精神。 但是让我们暂且放开那个闪着光亮的理想主义的帽子,试问一句,人的生命真的属于自己吗?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就这样跟我说,当我跟她说起我很怕死的时候,她说她觉得死亡对于个人来说其实很平常,而她活着其实更多的是为了爱着她的家人,因为如果她突然离开这个世界,悲恸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家人,和所有爱她的人。许久以来,我一直记得她的这句话,也因此更加爱她。当听到山难的不幸消息时,我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也是女孩的这句话。 站在亡者的角度,他们献身于自己钟爱的事业上,人固有一死,能把死亡献给自己钟爱的运动上,这样的死亡不算悲哀。但是站在他们的父母家人角度上呢,这样的问题或许残酷,可这是可以触摸的现实。他们的逝去,留下的阴影会覆盖家人的一生。也是站在这个意义上,我曾鄙视过所有的冒险行为,我为自己寻找的理由很直白:怕死。但真实的理由肯定包涵了那个女孩的话,也包括了自己对生命的一种理解:人的生命不仅属于自己,还属于你周围所有真正爱你的人。 亲戚悲泣,他人已歌,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的生命从诞生的那天起,就已经注定了不仅属于你自己,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样的生命是不自由的,但这不自由里面包涵的却是一份比自由更可贵的责任。 (六) 可能我太感性了,所以看待事情的时候或许不可避免地带上感性的目光。在山难发生之后,有很多人开始以一种技术的角度切入这场事故。比如有一种说法是八月正直希夏邦玛西峰雪山的雨季,极易发生雪崩,不是登山的最佳季节,选择八月登山本身就欠妥当。还有一种说法,大学生毕竟不是专业登山队员,无论是技术和装备都落后于专业队员,所以其登山的危险系数也随之加大。等等。最后的结论是:学生可以继续从事登山活动,但一定要在加大安全保障的前提下进行。 应该说这样的说法本身没什么不对,谁都不希望看到悲剧的事故发生。但是从现实的角度上来说,登山本身就是一种埋伏着危险的运动,像山鹰这样的山难事故在任何一个登山行为中都可能出现,想要绝对避免事故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人根本不去登山。每个人都知道登山的危险,那些选择登山的人在选择之初可能就无数次考虑这个已知的危险了,但他们依然故我,就说明他们在登山面前已经把死亡置之度外了。 所以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死亡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并没有多么悲剧的意义在里面,也许恰是令他们欣慰的一种结局,因为他们用生命的代价证明了他们一直渴望追逐的勇气,而这勇气在他们自己眼中也许比生命的份量要重千百倍。 我不是登山爱好者,但我一直想尽量站在挚爱登山的角度上去看待这件事。那是群渴望奔放生命方式的一群人,在他们的意愿面前,一切限制都是多余的,他们看重的就是那勇往直前的自由征服。对待这样的一群人,你加给他任何的保障可能都会被他们看成是一种负累。 (七) 很多时候,把任何矛盾的事情升至形而上的高度去解析时,最后都会难以挣脱地陷入理想和现实的对立上。这同时也涉及到我们这个时代一个最有争议的话题:精神的意义。 或许是我们现实的生活中拥挤了太多功利的东西,“精神”一词很少被人们认真的提及,思考“精神的价值”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其本身就是一种与功利思维相背离的行为,当然有理由为现实的人们所摒弃。然而“精神”的提出在很多场合,尤其在面对猥琐的态度时,它的出现都足以构成一次对价值判断的沉重打击。人们日复一日的对利益的追求,使得人们逐渐忽略了精神自身的意义,然而对精神的感悟并没在人世间消失,在无数个与尘世背离的瞬间,精神都在争议的上空散发着闪烁的光芒。 登山运动就属于那种满载人类精神倾向的一种活动,它象征了人类对世界永韧征服的勇气和决心。而这种勇气和决心是人之所以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最具价值的东西。所以登山运动背后所承载的内容实在是太过丰富了,正因为如此丰富,才很容易引起人们的闲言碎语。在某种意义上,这永远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话题。 (八) 几只勇敢的山鹰投身于雪山的怀抱,逝者已逝,一切的纷争对他们来说都了无意义了,是多情的生者把这件事命名为“山难”。而且,还可以肯定地说,未来还会有同样的山鹰飞向更高的雪山,其中当然也会不可避免地发生同样令人惊悸的事件。这样的预言已经不算是预言了,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这是一种人类行为的必然规律。 我们所能做到的只应该是:尽量抱着一种宽容去看待别人所谓的奇异行为,包括逝者的亲人,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那么就好努力好好地活下去。 (九) 重新再面向那一片神秘的雪山的世界,蓝色依然幽深。这个时候你只能听到周遭尘世的喧响,你绝对感受不到在那片广袤的白雪的世界里,还隐藏有灵魂叹息的声音。你所能感悟的只有一片静寂。 就在这样凝视的时刻,我的脑子里忽然跃出一个特别的想法:这的确是一座神山,它的神灵正忠诚地看护着它,而神灵拒绝对人类对它的侵入和征服。这样的想法逐渐茂盛地成长开来,几千年的人类文明史写满了对自然界的征服与破坏,当今天我们呼吸着城市溷浊的气体,当我们凝望着沙尘密布的天空,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来说,不该为自己同类对自然界的野蛮征服带上一丝歉意吗? 渺无人烟的雪山犹如一位高雅圣洁的少女,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她是那样的美,然而,既然你醉心于那样的美,你远远地欣赏着就是了,干嘛你还要不顾生死地亲临去破坏它呢? 生命总是存在着无数种悖论,呜呼!(网友:最佳传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