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搜狐网站我发表了《一个篮球狂徒的自述》,我没有想到一个在底层挣扎的小人物也会打动不少网友的心。一位网友夸奖姚世仁:“我被一种精神深深的打动,他让我仰慕。我为他祝福,祁祷。”过客则写道:“情深意坚真男人,祝好运!”另一位过客(Stifarno)称:“看来我是没有资格自称为篮球迷了!”还有几位网友说:“你厉害,佩服!”“你有种,够狠,我佩服!”当我把网友们的祝福在电话中念给姚世仁先生时,这位50多岁的人已经老泪纵横了。我由此也想到,我曾接触过不少同样感人的普通人的故事,今天我再推出一个人物,也许他同样会让您感动。 几年前在中央电视台播放的全兴酒的广告里,有位50多岁的老球迷摇着头痛哭流涕,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别以为这是个表演式的广告,我也曾目睹过这个真实的经历:那是1993年我在成都和一个摄制组拍摄一部足球专题片《难圆足球梦(续集)》,在成都体育中心正在进行伊拉克队和也门队的比赛。全国各地数百名球迷坐在球门后的看台上,他们竭尽全力地为也门队加油,幻想着也门队以一球小胜伊拉克,使中国队能死里逃生。上半时也门队死顶成0:0,球迷们心中似乎看到死灰复燃的光亮,他们喊得更加卖力了。但也门队毕竟实力有限,下半时10分钟便连失三球,一些球迷愣了,一些球迷痛哭了,一位球迷失态地用手抽打自己的嘴巴,锦州球迷“小地主”用扩音器边喊边哭:“也门队放水,我×你妈!”还有一位球迷冲到栏杆旁往下跳,他就是成都很活跃也很有名的老球迷张克葵。幸亏50多岁的人腿脚已不灵活,在他迈过一条腿向下栽时被人揪住,他嚎啕大哭:“你们不要管我,让我跳下去,让我头朝下栽下去,只有我摔死,亚足联才会知道,维拉藩才会处理假球,我要用死来救中国足球!” 十几个球迷紧紧围住他、按住他,劝他想开些,他稍稍平静了些,又异常痛苦地摇了摇头,不少电视摄像机捕捉了这个镜头,这就是很多电视片及那个广告出现的特写。 张克葵是成都石羊场中学的物理老师,他在学校是一个把教书当作生命的人,在工作中也争强好胜,这种性格被他带到了他所喜爱的足球领域中,他对比赛胜负看得特别重,那计较劲儿一点不比小青年差。由于他在成都球迷协会担任要职,他的激情也带动了不少球迷。他的老伴曾说他:“都半老头子了,在那儿又哭又喊又往下跳,不好看哟。”张克葵说:“看中国队总冲不出去,我着急;看中国队老被算计、被出卖,我气我火呀!”有人问过他,这广告总播放,让你的学生看了,老师哭哭啼啼的,不怕影响老师的形象吗?张克葵说:“不怕,我教过政治和历史,讲到‘9·18’、南京大屠杀,我都在课堂上泣不成声,这才是真实的我,我那天的冲动和我的性格是一脉相承的。“ 有人说,凡四川球迷火爆的地方,都能找到张克葵。全兴队赛球,他总是挥舞着旗子提前两小时入场,把口号编号,把乐队安排好,把鼓烤干,然后他站在显赫的地方指挥球迷雄起。 张克葵教师的身份,使球迷协会的成分发生了变化,连球场的民警都很尊重他,叫他“张老师”。别看他生性火爆,却坚决反对球场暴力,他多次用他长者的身份去劝说一时失控的年轻人。有一次他和数百名四川球迷赴上海观战,双方一些球迷发生纠葛,四川球迷被打,主场个别球迷打出“剿灭川匪”的条幅,张克葵却当场写好“天下球迷是一家,欢迎上海球迷到四川作客”的标语。张克葵还是个善于动脑子营造氛围的球迷,1995年全兴队濒临降级,全兴输一场张克葵哭一场,直到最后与八一队只有取胜才能保级,不少球迷准备鼓舞川军血战保级,口号中大有你死我活的味道。张克葵对他“管辖”的球迷说:“咱们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八一队却是胜负无关紧要,咱们要八一队不和咱们死拼,让八一队感到一片温情,让八一队脚下留情。”张克葵年轻时曾熟读过毛主席语录和看过几十遍样板戏,里面有不少妙语可以利用。于是,“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没有一个人民的军队,便没有人民的一切”、“自己的队伍来到面前”成了那天遍布球场的标语和口号。更妙的是他指挥大家唱反映军民鱼水情的藏族歌曲,一批人唱“是谁帮咱们翻了身呦”,大家合唱“哈拉嘿斯”,一批人再唱“是亲人解放军呦”,大家再合唱“哈拉嘿斯”,看台搞得热烈而富有温情。张克葵和成都球迷的攻心战术不能说没有效益,八一队的确没有拿出上半年联赛的劲头和全兴踢,全兴幸运地保住了级。 1995年是职业联赛最红火的一年,也是张克葵的走红年代,由于他在四川球迷中的影响,他被推选参加1995年全国足球工作会议,也是足协唯一一次邀请球迷参加。当时主管体育的国务委员李铁映同志也参加了,会上进步最快的球队教练金志扬发言时说:“我一辈子没在这麽大管官的面前发过言。”李铁映说:“比我官大的有的是。”在一片笑声中金志扬才开始发言。而张克葵却毛遂自荐,他发言讲了球迷在联赛中的作用以及球迷地位不高等现象,李铁映认真听完,还和他一起合影留念。张克葵受到这个殊荣,更加卖力地为足球呐喊,他说他生命中有三个无法割舍的依托,那就是家庭、教学、足球。 记得几年前我为北京电视台去拍摄《京川球迷比较》一片,见到50多岁的张克葵像老顽童在全兴训练场大声助威,我让他谈一谈对“京骂”的看法,一向好激动的张克葵突然变得很平静客观,他说:“其实我们也有一些不健康的口号,我们还是先净化自己的球场,不要谴责异地球迷。”我当时感觉这位老兄对足球张弛有度,该激动时会声泪俱下,该思考问题时则很有见地。我也感叹已近老年的他活得这麽有滋有味,身子骨这么硬朗结实。没有料到的是几个月后他患了肺癌。 曾无数次为足球而哭的张克葵得知自己的病情却没有流泪,他仍抱着愈发孱弱的身体看球,他渐渐消瘦下去,头发也因化疗快掉光了,他坚信他一定能战胜病魔。张克葵是个重感情的球迷,1998年联赛最后一场,八一和全兴与三年前的处境倒了个个儿,张克葵已经身染沉疴,他抱病到场为八一队保级加油,他当时已经不能大声呼喊了,但仍用嘶哑的声音喊“八一雄起”。这一次全兴没有放八一,当八一队降级,主教练刘国江向成都球迷鞠躬时,张克葵忘记了自己是被“判了”死刑的人,竟动情地为八一队流下眼泪。1999年冬,他的病情恶化,他自知不久于人世,仍关注着九强赛,当中国队输给巴林时,他用非常微弱的声音说:“我只能在九泉下看中国队的胜利了。” 离千禧年还有几天,张克葵不行了,他给球迷朋友留下遗言:“我在离开人世前有两大遗憾,一是九强赛中国队再次与奥运会无缘,二是全兴失去一次夺冠的大好机会。我还有一大愿望,就是把我的骨灰洒在全兴的训练场外,让我永远看到自己心爱的球队,让我永不寂寞。中国队冲进世界杯那天,我在九泉下也会高兴”。第二天,他便离开了人间。 张克葵老师,您在九泉下也为今天的中国队感到紧张吧?
(搜狐体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