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壮的祭坛

――中国足球6次冲击世界杯大写真

第一章 远望斯德哥尔摩

(3) 占优势却输球从那一天开始

酷热潮湿的天气的确消耗着球员的体能，练习时就喘气，回到宾馆热得难以入睡，每个队员都感到状态出不来。好在面对的是一支身材矮小、年龄都大、实力不强的队伍。

50年代的青年人只要一提“祖国”二字，无论抛头颅、洒热血还是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在球场拼命更是义不容辞，他们决心不让国人失望。尤其在一年以前，美籍国际奥委会主席布伦戴奇用政治干涉体育，制造“两个中国”的阴谋，使已经组成的庞大的中国代表团愤然退出，中国足球队的小伙子们也憋了一口气，他们立志在明年的斯德哥尔摩世界杯上出现，让那些歧视我们的人看一看，中国运动员是有能力走进世界性比赛的赛场的！

正是大家太想用足球来证明甚至来取代很多东西，也无形中使球员特别紧张，他们还生怕输掉比赛无脸见江东父老，怕对不起祖国。他们没到体育场脉搏便加快了。国家体委副主任、中国足协主席、中国足球队领队黄中是位30年代就投身革命的中年人，他毕竟比小伙子们沉得住气，他开玩笑地对球员们说：“你们知道吗？脉搏一快等于多消耗了十几分钟体力，把劲头留着，取得咱们参加世界杯的首场胜利。如果胜利了，这就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车内的气氛稍稍轻松了一些。

中国队那时基本由北京队和八一队组成，这两个队实际上都集中了各地的精英，像上海人张宏根、方纫秋、王德发，天津人张俊秀，辽宁人孙福成、张京天都因照顾首都而被分配到北京，八一队球员也是来自五湖四海。当时参加世界杯比赛还有个规定，就是不许换人，哪怕受伤也不能换。因此11人要从头打到尾，这对球员体能的要求很高。那时的阵型也怪，是三个后卫、两个前卫、五个前锋。中国队首次参加世界杯比赛的11人是：守门员张俊秀（北京），右后卫陈复赉（八一）、中后卫高筠时（八一）、左后卫王德发（北京），前卫张京天（北京）、周兴（八一），右边锋哈增光（八一）、右内锋张宏根（北京）、中锋年维泗（北京）、左内锋方纫秋（北京）、左边锋王陆（北京）。

比赛开始了，中国队的小伙子身着白色球衣，他们不仅年轻，而且不乏美男子，像才22岁的张宏根像个英俊的小生，24岁的年维泗是个标志的北京小伙儿，同样24岁的张俊秀英姿勃发，26岁的方纫秋像个文质彬彬的教师······而印尼队本来个子就矮，又穿了过膝盖的大裤叉，更像支业余球队。中国队展开了潮水般的进攻，既用速度上的优势冲击对方，又用身高上的长处冲吊对方，印尼队被攻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场面上完全印证了南斯拉夫主教练的预测。

十几分钟时，中国队右内锋张宏根用娴熟的技术摆脱对方，在禁区内猛射一脚，印尼观众发出惊叫，球在门楣上几公分飞出。刚过几分钟，中锋年维泗用假动作晃过对方中后卫，摆动左腿射出一个势沉力大的球，如果有一点角度便必进无疑，但球太正了，被对方守门员萨益兰托出。上半时快结束时，右边锋哈增光在球门右侧7、8米处把求打在边网上。印尼观众一次次担惊受怕，在场的众多华侨发出一声声惋惜。从上半时情况看，中国队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因为印尼队几乎无惊无险，他们能熬过90分钟就谢天谢地了。

中国队年轻和缺乏大赛经验的致命弱点在下半时开始显现了。印尼队都是30岁左右的老小伙儿，别看体力、对抗能力不行，踢起球来个个都是老油条，他们尽力避开中国小伙子的锋芒，减缓速度，让中国队倾巢出动。更让他们感到有底气的是，在超过人体温的热度下比赛是他们的独有优势。

下半时15分钟，印尼队潘善龙在离门20多米踢出一个力量不大的半高球，按照守门员张俊秀的水平，接100个这样的球最多只会失手两个，可这个极小的概率硬是在这样重要的比赛中出现了。张俊秀由于在半场多的比赛中基本没怎么救球，他在这种场合也有些紧张，加上酷热的天气使他体能下降，他不慎脱手，但如果后卫救球得力仍可挽救，不料后卫王德发没能把球踢远，身高只有1米60多的印尼队前锋拉曼赶到，他一脚把球射进大门，整个体育场沸腾了。中国队展开猛攻，决心把比分板平，但法国裁判明显偏袒主队，中国队一次次的进攻被无端判为越位，使中国队前锋不得不在对方后卫身前几米处接球才能不受“制裁”。而双方球员的身体只要一接触，就判中国队员撞人犯规。中国球员愈发焦急，连后卫都压过中线助攻，经验丰富的印尼队把灵巧的拉曼留在前方。他们抓住一次机会大脚长传，机智的拉曼在我方后卫的追赶下抢先一步用左脚把球射入大门，完成了独中两元的使命。此时中国队球员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

比赛结束，中国队队员十分难过，大部分队员都留下眼泪。其中，最难过的要属守门员张俊秀。他的守门技术本来已被誉为中国的“万里长城”，可这次竟犯了个低级错误。

那一晚，张俊秀彻夜难眠，他一再责备自己。他想起3年前被送到匈牙利学习，那时中国守门员还不会鱼跃扑球，匈牙利教练尤瑟夫责备他：“6亿人的中国怎么选上你了。”后来尤瑟夫发现中国队每个位置都处在启蒙阶段，便不再用这样的语言刺激他了。尤瑟夫对他倾注大量的心血，并且用幽默的语言告诉他：“只要你在门前一站，哪怕有个苍蝇也不能让它飞出去！”到了1956年，张俊秀的守门技术已经达到匈牙利甲级队守门员的水平了。那一年在华沙举行世界青年联欢节，中国队首场对波兰队，人们普遍认为波兰队至少赢6个。张俊秀在这场比赛中多次把对方的必进之球一一化解，波兰队的30多次射门，张俊秀才丢失3个，最后以2：3的接近比分小败。那个年代足球的功利色彩不浓，尤其社会主义阵营的国家都很友好，波兰党报《华沙工人报》登出张俊秀的漫画，张俊秀成了6只胳膊的神人，并配文字：中国的万里长城张俊秀。从此，这个光荣的称号便陪伴着他。事后有的队友回忆说，张俊秀如果按这场比赛的水平参加对波兰队的比赛，至少要丢12个球。张俊秀自己也悟出一个道理：友谊赛与生死赛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比赛。

中国足球在大好形势下错失良机的弊端在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并一直延续到今天。

队员们离开雅加达的时候都非常难过，以坚定的口吻说：“北京再见！”（金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