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点评《暴殄甲A》(原编者按):
唐螂(《羊城晚报》体育部主任、《羊城体育》总编辑):这部深刻厚重的足球文学作品,人物众多,情景逼真,场面辽阔,冲突剧烈,矛盾错综复杂,悬念引人入胜。最重要的是,它所展示的足球狼烟画卷,使隐藏在中国足坛深处的“黑假足球”的溃烂原貌和生态真相,得以艺术化地大面积暴露和呈现,非常真实和科学地揭发了“假球”的存在状态和表现形式,为人们反思假球泛滥、黑哨猖獗之表层和深层的社会经济根源,提供了真切的文化可能性。同时,这部作品对幸存于中国足球圈和中国足球媒体圈中的正义情怀和良知精神,表示了极大的关注和同情。
汪晖(《羊城体育》副总编辑):《暴殄甲A》脱胎于著名作家杨杰原著的中国第一部足球小说《假球》,继承和保持了原作无情批判“足球腐败”丑行和“足球伪劣”恶行的鲜明作风,但是,二者之间的大多数内容和情节,以及故事结构和编制,又大相径庭,完全不同。在这部30余万字的“足球文学剧本”中,看不到传统作家们喜欢炮制的那些孤芳自赏的大段大段心理描写和风景写真,故事节奏快捷流畅,庄谐并举,情节先行,虚实结合,文体介于小说和剧本的风格之间,具有一种新奇痛快的阅读服务功能,帮助读者增加“立体化”阅读想象的美学设置处处可见。
对于主要由球迷读者组成的受众而言,《暴殄甲A》的“足球专业性”是不容置疑的,许多故事情节的潜在逻辑关系恐怕只有懂球的人才能充分领会。看这样的“文学剧本”,读者的感受将不同寻常,是观赏一般性小说、报告文学、剧本和新闻时所无法体会到的。
场边,记者们围在关子雄身边观察和拍照。
关子雄的半边脸肿了起来,换绷带时疼得咬牙切齿浑身颤抖。黄河队队医眼噙热泪难以下手,反被关子雄责备道:“我还没死呐!你哭什么?!动作快一点啊!”
主裁判几次询问关子雄:“需不需要送医院处理?需不需要下场休息?……如果受不了就不要硬来。”
关子雄一次比一次坚决地摆手谢绝。
在场的记者大为感动。
场上。更换了绷带的关子雄回到自己防区。伤势对他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他不仅步履滞重,难以向队友喊话呼应,也没有力气上前助攻和飞身铲挡了。队友中不断有人利用激战间隙悲戚戚地走近他问候伤情,他却不领情,赶着队友返回各自营区,以维持起码的阵型结构和残留的战斗力。
黄河队阵中一片悲壮。
这种悲壮也笼罩着整个球场和看台。狐狸队球迷陆陆续续地放弃了对黄河队的辱骂。被他们同时放弃的,也还有对主队的喝彩。看台上出奇地宁静,许多观众更关注的不是比赛而是关子雄了。
黄河队休息室。
面对电视机里血染战袍的关子雄,小孙慌愧不安。
小顺子还是没有出声,面如树皮,视若无睹。
场边。第四裁判举起伤停补时牌,要补时4分钟。
场内。狐狸队球员被关子雄强烈震慑,他们的目光和身体都回避着那张在绷带中面目全非的面孔,没有人再愿意随便去靠近那座血染的铁塔。
黄河队教练席。
聂飞儒、老贺和黄河队替补队员都不再坐着,牵肠挂肚地立在场边观战。关子雄的一举一动左右着他们的视线。这些人像凝固了似的,大气不出,二步不迈,组成一排体态各异的群体蜡像。
高羽和一些记者留在了黄河队球门后的广告牌外,眼神也聚焦在关子雄身上。他们寂静无语,眼眶里的空间完全被关子雄塞满了。有一次,关子雄冲到底线清理对方来球,事情还没有办完,这帮老记就不知由谁起了头,哗哗啦啦地鼓起掌来。高羽的两只小手在其中拍得又脆又响。
场内。比赛的最后时刻在临近,失血过多的关子雄几如泥塑木雕。他的体力透支到了极限,一小步一小步蹒跚着,缓慢地挪向本队大门。即便如此,他仍然推开了想来搀扶他的大李。他按照自己的意愿踯躅到球门口,一条胳膊牢牢地缠住门柱,双目似矛,怒视前方。
场边记者群。
高羽叹了一声:“关子雄真是一条汉子!……他宁愿借助门柱的支撑一息尚存,也不愿意屈辱地趴倒在地上!”
一记者:“像他这样的人在甲A是越来越少了。”
另一记者:“比赛马上就要结束了,黄河队能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打平,全靠了关子雄的大丈夫气概!我算服了他了!”
一记者:“这就叫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吧?”
……四名医护人员用担架抬着关子雄跑过体育场跑道,老贺和队医踩着碎步紧跟在后面……乳白色车身上涂着醒目红十字标识的急救车已然在跑道边发动,车顶蓝色的急救灯急躁地闪烁着……
救护车旁,几名跟过来的队友七手八脚地帮着医护人员打开车门,准备将担架上的关子雄送入车厢。半昏迷的关子雄不知哪来的一股子狠劲儿,腾地坐起身来,对准担架旁的小顺子当胸一记重拳,打得小顺子一个趔趄站不稳,差点跌倒在地上。
关子雄哑着嗓子狂怒地叫道:“你他妈有完没完?!这种比赛你也敢玩?!你他妈的良心被狗吃了!”
在场的几个人惊得停住了手脚。
关子雄又手指小孙恶声骂道:“我操你妈!你跟着他去死吧!”说这话时,关子雄呛出了一口浓血,喷得满担架都是。
老贺在一旁把这些都看进了眼里。
夜。医院急救室。
关子雄在病床上昏睡,口鼻处扣着透明的氧气罩,头上的绷带已被换下,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一名女护士在为他扎针输液。
主治大夫与黄河队队医从急救室走出来。大夫边走边说:“这名球员的伤势确诊后,比想象的还要严重。最麻烦的是,他的头颅内被撞出一块乒乓球大小的瘀血,这样一个血块足以使他浑身高烧、粒米不进……我的意见是必须留院观察,看有没有持续或间歇昏迷现象,并抓紧时间进行药物清血。”
夜。医院走廊里。
黄河队队医对赶至医院的聂飞儒和老贺说:“这家医院是当地最好的医院了……小关额头上的创口缝了15针,断裂的鼻骨只能临时包扎一下,等明天再处理……唉,相比起大脑中后果难料的血块,这些外伤还算是次要的了。”
夜。医院院长办公室。
聂飞儒、老贺和队医会见医院领导,双方礼数周全。
院长指着身边一老一少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对聂飞儒说:“他们二位是我们医院最权威的脑科大夫了。你们放心,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对受伤球员进行治疗。”
聂飞儒连声致谢。
老医生说:“从目前我们检查的情况看,患者最少六个月内是绝对不能参加激烈的比赛和剧烈的运动的。如果大脑瘀血不能尽快消退引发其它病变,比如压迫神经导致神志不清、肢体不遂、肌肉萎缩,别说重返赛场,就连日常生活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聂飞儒等人愁容满面。
夜。医院急救室。
关子雄仍在沉睡着。
聂飞儒忧心地望着关子雄,向队医交待说:“按照原计划,明天一早全队就要乘飞机返家了,我和俱乐部商量过,让你留下来陪护小关,把早期治疗落实好。”
队医:“您放心吧聂导,我会照顾好小关的。”
聂飞儒疼爱地捏了捏关子雄肩膀。
队医:“江董给我打过电话,让我转告医院方面,一切要以治病为主,希望医院能够给小关配备最好的医生和护理,不惜代价也要把早期治疗做到力所能及,尽可能完善。”
聂飞儒:“咱们市政府已经同当地政府的有关部门取得了联系,必要时会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
队医:“我知道了。”
聂飞儒接过队医手中的关子雄病历:“完全康复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队医:“按照医院的诊断,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
老贺急声说:“别说百分之五十,就算只有百分之十的希望,我们也要百分之一百地去争取!”
正说着,聂飞儒手机响,他看了眼显示屏:“是老江的电话……老江吗?我现在在小关的病房里……”
江董话音:“关子雄苏醒后,请队医转告他安心养病,俱乐部全体人员以及市领导、全市人民都在关心着他的伤情,期待他早日康复!”
清晨。街头报摊。几张体育报纸和几本足球杂志的头版或封面,刊登了从不同角度拍摄的关子雄绷带缠头、怒容满面的大幅照片。《新足球》关子雄图片特写旁,配发了高羽的特评《子雄血战沙场》。
众多读者专注浏览《新足球》的报道。
黄昏。某大学校园操场。
一些穿着运动服的学生挤在一块儿阅读《新足球》。
一学生:“关子雄是个英雄!”
另一学生:“的确是好样的!感人肺腑啊!”
夜。黄河队球员公寓。
队员们在会议室收看电视台足球节目。电视里播放了一首用《英雄儿女》主题歌为关子雄制作的MTV。关子雄血染战衣、以命相搏的慢动作画面在昂扬的曲调中催人泪下。
大李热泪盈眶。几名年轻队员更是泪流满面,鼻子一抽一抽地顾不上擦泪。
清晨。江董办公室。
江董掂着一大叠报纸杂志对聂飞儒说:“现在媒体都把狐狸队说成是球场凶手,是足球垃圾和足球流氓。狐狸队虽然发表了抗议,但舆论和球迷声援小关的声浪排山倒海、不可阻挡!”
聂飞儒:“这一仗和狐狸队打平,我很窝心啊!小关被他们踢伤,以后能不能上场都成了问题,更让我着急!再加上小顺子和小孙吃了红牌停赛……他娘的!咱们的损失太大了!”
江董痛心道:“小关……八成是踢不了球了……”
聂飞儒:“我恨不得把这个下流龌龊的对手揍趴下!下次再碰到这只狐狸,决不能再让它溜掉了!”
江董掐了烟,抽出几份文件说:“老聂,市委宣传部要求咱们整理整理小关的材料,尽快给报上去,可能要大张旗鼓宣传一下……还有,这是团市委的通知,要编写小关的英雄事迹,树立一个榜样……还有,明后天市里的总工会和妇联也要来人,你准备准备,到时候就由你来介绍情况吧。”
聂飞儒很为难:“你能不能换个人应付这些事儿?我要备战下周的联赛,时间很紧张,分不开身啊。”
江董:“我知道你的难处,可是人家点名要见你,再说,小关也是你带出来的,他的事,你不能不管啊。”
聂飞儒办公室。
聂飞儒伏案撰写材料。老贺风尘仆仆走进来,说:“老聂,小关转院回来了。我刚去医院看过,病情基本上稳定住了。”
聂飞儒搁下笔:“还是回来治疗的好,咱们这里的医院,条件是全国一流的,我就不信治不好小关的伤!”
老贺:“这几天,俱乐部从早到晚被跑来采访的记者包围得水泄不通……很多球迷听说小关转院回来了,又打电话又送礼物,真热闹!”
聂飞儒用手揉了揉眼球:“等我写完材料,去医院看看小关。”
老贺顿了一会儿,目光沉沉地问:“老聂,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一说……”
聂飞儒继续伏案写字,没抬头:“有事等会儿再说,我要抓紧时间赶写小关的材料,市委宣传部急着要。”
老贺喝干杯里的水,没再坚持。
上午。聂飞儒办公室。
小顺子和小孙站在聂飞儒办公桌前挨训。
聂飞儒:“你们两个,啊,场上并肩作战、形影不离,场下衣食不分、亲如兄弟,好坏都要在一起,啊,这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我万万想不到,你们俩吃红牌也要一块儿吃!……脑子有病是不是?!你们以为这是吃红烧肉呢?!……你们想过没有,你们俩一起被罚下去,给全队带来了多大的损失?!……啊,我赛前是怎么嘱咐你们的?啊?!……”
聂飞儒拍着桌子,训得小顺子和小孙抬不起头来。看看聂飞儒训够了训累了,小顺子和小孙开始恳切地解释和表白。
男声旁白:“小顺子和小孙都是跟随聂飞儒多年的虎将,是他的豪华阵容中不可缺少的一对黄金组合。聂飞儒误以为他俩的红牌是狐狸队这种下三滥对手的劣行激怒了他们,以致情绪失常造成了失误,而两人同场被罚下,也许是一种感情上的连锁反应……小顺子和小孙也正是这样向他解释的。所以,聂飞儒只是抽空把两人叫进办公室痛斥了一通,之后打发他俩回到队中戴罪训练……为此,聂飞儒同助理教练老贺产生了少有的尖锐矛盾。”
黄河队健身房。聂飞儒和老贺争论着什么,避开正在利用各种健身器械进行力量训练的队员,走入一侧的休息厅。聂飞儒很不满地对老贺说:“你怎么这么固执!”
老贺有点急:“不是我固执,老聂,我一向对你言听计从,可是,我觉得这次不能对小顺子和小孙从轻发落……”
聂飞儒打断他:“我已经教训了这两个小子!”
老贺急红了脸:“老聂!我坚决不同意你的处理意见!我觉得应该对他们这次的行为严厉处罚!每人罚款两万元!而且……而且我还觉得这两张红牌非常蹊跷,我们应对此严加审问……如果有必要,干脆对他俩禁赛,请公安局的人过来查查!”
聂飞儒没好气地反驳说:“你的想法完全是小题大作、疑神疑鬼!吃了两张红牌就罚款两万元,还要搞肃反清洗他们,量刑太重!……再说了,球没踢好和警察有什么关系?何必搞得满城风雨、亲痛仇快!现在联赛越打越激烈,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咱们临阵斩将乃兵家大忌!”
见老贺还要争执,聂飞儒不耐烦地说:“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罚他俩几千块钱,公开做出检查,以后吸取教训……”
老贺瞪了聂飞儒半天,心里有什么东西憋得脸色像猪肝一样难看,扭身就走了。
黄河队基地训练馆。
聂飞儒四处安放了许多五彩缤纷的训练道具,指导球员们做游戏放松肌肉。小顺子和小孙也在队列中,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玩得很开心很惬意。训练还没收工,有人跑进训练馆找到聂飞儒说:“聂导,江董找你,说有急事。”
聂飞儒身着训练服驾车前往江董办公的大楼。
在江董办公室,江董招呼聂飞儒坐下,一开口便直奔主题:“老贺刚才来过这里,我感到老贺的看法是有道理的。小顺子和小孙同时吃了红牌,给队里造成了严重的损失……我决定马上下达罚款两万元的通知,不能心慈手软!”
聂飞儒心里对老贺有气,但嘴上说:“这两个小子那天不争气,把我的全盘计划都打乱了,我也是气得胸口直疼……但我不是护着他们,实在是比赛任务太重,他俩都是主力队员,少了还不行,你说让我怎么办?”
江董目光如电,反问道:“老聂,你难道一点没想到,这两个小子有可能故意领红牌放水吗?”
聂飞儒闻言大惊:“会有这种事?……这怎么可能呢?!”
江董烦燥地说:“现在的人什么干不出来?咱们只不过是没有证据罢了……也许,咱们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呢!”
聂飞儒惊谔得说不出话来。(第二章完)
(羊城体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