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点评《暴殄甲A》(原编者按): 唐螂(《羊城晚报》体育部主任、《羊城体育》总编辑):这部深刻厚重的足球文学作品,人物众多,情景逼真,场面辽阔,冲突剧烈,矛盾错综复杂,悬念引人入胜。最重要的是,它所展示的足球狼烟画卷,使隐藏在中国足坛深处的“黑假足球”的溃烂原貌和生态真相,得以艺术化地大面积暴露和呈现,非常真实和科学地揭发了“假球”的存在状态和表现形式,为人们反思假球泛滥、黑哨猖獗之表层和深层的社会经济根源,提供了真切的文化可能性。同时,这部作品对幸存于中国足球圈和中国足球媒体圈中的正义情怀和良知精神,表示了极大的关注和同情。 汪晖(《羊城体育》副总编辑):《暴殄甲A》脱胎于著名作家杨杰原著的中国第一部足球小说《假球》,继承和保持了原作无情批判“足球腐败”丑行和“足球伪劣”恶行的鲜明作风,但是,二者之间的大多数内容和情节,以及故事结构和编制,又大相径庭,完全不同。在这部30余万字的“足球文学剧本”中,看不到传统作家们喜欢炮制的那些孤芳自赏的大段大段心理描写和风景写真,故事节奏快捷流畅,庄谐并举,情节先行,虚实结合,文体介于小说和剧本的风格之间,具有一种新奇痛快的阅读服务功能,帮助读者增加“立体化”阅读想象的美学设置处处可见。 对于主要由球迷读者组成的受众而言,《暴殄甲A》的“足球专业性”是不容置疑的,许多故事情节的潜在逻辑关系恐怕只有懂球的人才能充分领会。看这样的“文学剧本”,读者的感受将不同寻常,是观赏一般性小说、报告文学、剧本和新闻时所无法体会到的。 夜半。黄河队球员公寓门口。 看门的保安瞅见夜色里走来两个黑影,大声问:“谁?!” 小顺子答道:“我!小顺子!” 保安看清是小顺子和小孙,又问:“你们……?” 小顺子:“我们有点事儿,要出去一会儿。” 保安很为难:“这个……上面有命令,熄灯后谁也不能出门的,你们还是回去吧。” “跟我也这么认真啊?”小顺子搂住保安肩膀,指着自己额头的伤口说,“我去医院换药,疼得睡不着。” 保安:“不行啊,要是被人发现了,我要受处分的……” 小顺子向小孙挥挥手,小孙把手里的袋子塞给保安。 小顺子对保安说:“几条烟,一点小意思,你收起来吧。” 保安收下袋子。小顺子又说:“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保安打开铁门,放他俩出去了。门外,一辆等候的宝马车接走了他俩。 夜总会包厢。 小顺子、小孙和几个哥们声色犬马,狎妓寻欢。地上的啤酒成打成捆,怀里的小姐人手一个。陪酒的小姐是淫荡惯了的,蛆虫似的攀附在男人身上,形状放纵,各得其乐。 小顺子唱了两句卡拉OK,问小孙:“你说,聂导和贺导会不会出卖我们?” 小孙抱着小姐说:“很难说……按说不会吧?” 小顺子:“那警察为什么会找到我头上?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小孙:“聂导应该不会,贺导嘛……就难说了。” 小顺子:“我现在瞧见他们两个就来气!” 小孙:“要不,咱们治一治他们?” 小顺子:“还有我这伤!……那个记者绝对是他们招来的!” 小孙揉弄着小姐身体说:“干脆,咱们俩都请假,冷他几场球!让他们看看,少了咱俩,那些比赛还怎么打!” 小顺子:“就是!他们爱找谁卖命找谁去!” 小孙:“你就把警察找你的事,跟他们说得严重点儿!” 小顺子:“那你呢?你找什么借口?” 小孙思量半天,说:“我还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小孙手里的小姐嬉笑说:“你就说你得了梅毒,玩不成球了嘛。” 小孙骂她:“滚你妈一边去!老子射门从来都是戴套的!你他妈才有梅毒呢!” 小顺子说:“算了,你也别找借口了,要是咱俩都请假,他们会想到是串通好的,一个都不批准就麻烦了。”“也行,我就上场磨洋工去!”包厢一角有个刻意隔开的暗间,显见是间私密的春房。小孙憋了尿一般,性急地拉起执壶卖笑的小姐进房,色迷迷说道:“你个小骚货,让你见识见识大爷的射门功夫……”第二天一早,聂飞儒办公室。聂飞儒在与小孙谈话。小孙睡眠不足,乏力地说:“聂导,您说的都对,可是,下场球您让我做替补吧,我打不了全场的……” 聂飞儒死盯着小孙。 小孙:“我觉得我不在状态,找不到射门的感觉,还不如换个人为队里冲锋卖命……” “卖命?”聂飞儒听不下去了,“你觉得你在场上踢球是给别人卖命?作为一名职业球员,踢球是你的本职工作和劳动责任!你是在为自己卖命而不是给别人卖命!你必须要端正自己的认识!” 小孙一副不上路的样子。 聂飞儒:“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最看不上那些想当逃兵的人!下场比赛你铁定是首发,比赛不结束我不会让你下来!……你要是在场上出工不出力,观众和记者会把你骂得一无是处!如果是那样,以后谁还敢请你拍什么劳什子广告?!” 小孙:“那好吧,踢就踢呗,反正是硬着头皮当炮灰,我只能尽力而为。” 聂飞儒用手里的杂志敲了小孙一下,恨道:“你要是我儿子,看我不一脚把你从这儿踹出去!” 黄河队客场下榻酒店。 聂飞儒和老贺同住一间客房。正收拾东西呢,光头冈萨雷斯叫开门,奔进来张开双臂,以幅度很大的动作与聂飞儒拥抱。聂飞儒强作欢颜,老贺瞧着嘿嘿直乐。宾主坐好了,聂飞儒问冈萨雷斯的翻译:“我听说冈萨雷斯是个语言天才?”翻译佩服道:“是,他不仅会讲西班牙母语,还会讲英语和德语,而且来中国不到一年,也学会了不少汉语。”聂飞儒惊奇道:“他能说汉语?” 不等翻译说话,冈萨雷斯已频频点头。于是他的翻译对聂飞儒说:“您看,不用我翻译,他基本上听懂您的话了。” 聂飞儒笑了笑,逗冈萨雷斯:“你还成了人精啦!我问你,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这几句诗词是什么意思?是哪个中国人写的?” 冈萨雷斯摸不着头脑,咧开大嘴傻乐。 老贺说:“冈先生入乡随俗,聪明过人,这在甲A是出了名儿的。” 几个人乐了会儿,冈萨雷斯放着翻译不用,操着怪腔怪调的蹩脚汉语对聂飞儒说:“聂!你的……粗球队,提着球提得好,我不怕你的粗球,不怕你的射球!”他伸出大拇指夸奖聂飞儒,又说:“聂!你算个球!” 聂飞儒听着别扭听不下去:“你才是个粗球!你别跟中国人这么说话,人家以为你在骂人呢!” 冈萨雷斯竖起两根指头说:“聂!我不懂个球,你懂个球!你没有球,我有两个球,这就是好的粗球!” 聂飞儒听得耳朵发痒,忍不住掏了掏耳眼:“你瞎比划半天,我一句没听懂什么意思。”转头问他翻译,“他在说什么?” 翻译:“他大意是,我们红酒队和你们黄河队这场球,会踢得很精彩。冈萨雷斯先生预测,是我们红酒队2比0赢你们。” 冈萨雷斯听完,忽然很反常地把翻译请出了门,回头极神秘地扑到聂飞儒跟前,急切地说:“聂!聂!我是硬球,你是熟球!超人的骂你骂你!OK?” 聂飞儒:“O什么K?” 冈萨雷斯更急了,从裤兜里揪出几张钞票,指着说:“骂你骂你!超人!超人!OK?!” 老贺在一边听出味道了,说:“‘骂你’这个词,在英文就是‘钱’的意思吧……他可能是说,超人队花钱让他们红酒队打败我们,红酒赢球,我们输球,超人就给他们一笔钱……准是这个意思!” 冈萨雷斯吹声口哨,猛拍老贺的肩,不住点头。 聂飞儒惊异地问冈萨雷斯:“超人,骂你,多少骂你?” 冈萨雷斯扯了张纸,用笔在纸上写了一个“1”,加上6个“0”。聂飞儒数了数后面的“0”,对老贺叫道:“100万!难道超人这帮坏蛋,出价100万让红酒队阻击我们?!” 老贺一撇眉毛,说:“这是说大话,这不太可能……” 冈萨雷斯摊开双手说:“聂!贺!这就是中国的粗球。” 聂飞儒和老贺四目相对,回头见冈萨雷斯又在纸上写:“0:0,1:1,2:2,3:3……500000”。写完,冈萨雷斯又问:“聂!OK?” 聂飞儒研究密码似的琢磨了一会儿,幡然醒悟:“OKOKOK!我明白了,如果你和我们踢平了,超人队也给你们50万!” “OK!”冈萨雷斯再次摊开双手,把笔一丢,说,“聂!你不算个球,我不算个球,骂你才是个硬球!” 聂飞儒盯着冈萨雷斯的小胡子,满嘴齿冷。 冈萨雷斯又说道:“聂!骂你骂你,这就是中国的粗球!” ……红酒队主场,交战双方一场恶战。黄河队骤遇红酒队顽固伏击,比赛打得尘土飞扬。 黄河队先进了第一个球,接着又进了第二个球。红酒队回敬一球,现场记分牌显示“2:1”。 黄河队第三次将球射进对方大门,红酒队又扳回一球,而且红酒队又罚中一个点球,记分牌显示“3:3”。 最后,红酒队亡命进攻,再下一城,记分牌显示“4:3”。 冈萨雷斯在场外欢喜跳跃。现场观众欢呼不止。 红酒队场上队员的士气和情绪越来越高涨。聂飞儒和老贺面色懊然。随队出征的江董也羞恼不已。 男声旁白:“黄河队在红酒队身上痛失好局,是出乎聂飞儒意料的。作为一支二流强队,红酒队的殊死搏斗发展到视死如归的地步,更是聂飞儒怎么都难以想像的。对手的这种像受到某种刺激而发作的搏命劲头,在黄河队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也从来没有遇见过。黄河队连续三次比分领先,红酒队居然也能追平而且反超!……聂飞儒的胜券在握,眨眼间变成了一张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俗话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场球,黄河队输在了战斗的勇气和士气上。” 当夜。聂飞儒和老贺下榻客房。两人借酒浇愁。 聂飞儒喷着酒气说:“钱的力量有多大,今天算是体会到了吧?超人的‘骂你骂你’使红酒队成了他们的雇佣军,肯为他们玩命,而且变得如此神勇无敌!” 老贺:“我觉得老江也不该随队来,他一来咱们就出丑!” 聂飞儒苦笑。 老贺:“这几年每次去客场,只要老江吃饱了撑的跟过来,咱们几乎就没赢过球!……这真是个怪事!” 聂飞儒:“老贺啊,咱们输了球,如果到头来只能顺着骂老江这个台阶往下走,让他背着输球的黑锅,实在是比输球更丢人呐!……这不该是真正的理由和借口,这对于老江、对于红酒队都不是公平合理的解释。” 老贺感慨良多:“红酒队能在咱们头上以4比3反败为胜,是他娘的打疯了!你看他们,一个个都像喝了兴奋剂似的,勇猛得有些病态了!” 聂飞儒:“这就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老贺学着冈萨雷斯腔调说:“聂!超人的骂你骂你!有了骂你,我就是硬球,你就是熟球……聂!这就是中国的粗球!” 聂飞儒笑得更苦。 黄河队下榻酒店一楼大堂咖啡座。 夜已很深了,江董把聂飞儒、老贺叫下楼,三人闷着头饮酒,谁也不说话。一瓶酒饮尽了,江董掐灭烟头,买了单郁闷地返回房间。聂飞儒和老贺还不想睡,留在座位上又耗了会儿。蓦地,老贺发现小孙领着一位队员溜进大堂,鬼鬼祟祟向门外溜号。两人快到门口了,老贺吼了声:“小孙!” 小孙一哆嗦,循声一看,聂飞儒和老贺就端坐在离门不远处,目光有如雪亮的板斧。 小孙想也没想,和同伴甩着蹄子就跑回去了。 酒店客房。 老贺已进了被窝,呼呼地睡着了。 聂飞儒在看电视新闻。 播音员:“……在今天这轮比赛中,红酒队以4比3战胜了领头羊黄河队,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冷门。同一天,排名第二的超人队击败了对手,取得宝贵的三分。此消彼长,目前,黄河队与超人队的积分差距只剩下一分,本赛季冠军究竟属谁,现在成了一个谜……”(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