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7日

　　昨天晚上抽签结束后，队里开了10分钟的短会，气氛还比较轻松。

　　14：00，上海国际会议中心浦江厅，比赛准时开始。西装革履的队友似乎都有点拘谨，不苟言笑。他们究竟承受着什么样的压力呢？是来自俄罗斯国际象棋王国的盛名，还是来自超越对手的期待？高山仰止，中国人刚刚来到山脚下，就必须应对挑战。尽管卡斯帕罗夫、卡尔波夫、克拉姆尼克等等超级棋手尚未出场，但要从哈里夫曼、斯维德勒的手中得分，也绝对不容易。

　　说到比赛的目标，队里一直不提输赢。而在中美对抗赛之前，我们起码有乐观的估计，虽然结果并不如预期顺利，但我们对胜利有信心。可是，与高不可攀的俄罗斯相比，美国队充其量不过是条大河。难怪大家如临大敌。

　　第一个结束战斗的是卜祥志，他以乱战取胜。不过，他的胜利难以鼓舞士气，因为其他中国人的局面几乎都不佳。在开局的准备上，俄罗斯明显棋高一着，很快占据了主动。徐媛媛、倪华、王蕾、王频、张鹏翔的形势都不容乐观。

　　赛场里的空气渐渐开始凝重，徐媛媛、倪华、王频、张鹏翔相继失利，本来不错的章钟、彭小民也出现失误，最后梁充、许昱华也惜败。比分狼籍。

　　听他们讲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脑子里一片空白”。究其原因，徐媛媛、倪华的布局失败，而且他们经希腊世界青年赛，体力疲劳。王频和梁充有低级失误，张鹏翔则欠火候。章钟、彭小民、许昱华急于为中国队翻本，赌得过份了。

　　大败，每个人都无精打采。即便是叶老师上风战平哈里夫曼，也无法安慰大家的情绪，何况他原本是赢棋。仔细读了记录，好几盘输得莫名其妙，似乎心态上有点问题。

　　2.5：9.5，俄罗斯以如此的一个方式开局，谁也想不到。

　　9月8日

　　在早餐桌前，碰到了许昱华。说起昨天的棋，她还比较平静，好象在描述一件很久以前的事。她建议，队长李文良对每个人提出具体分工，比方今天王蕾争胜，其他两盘顶住，总之应该有整体的策略。

　　一般这个时候最好能开会，大家交换意见。但是，根据中美对抗赛的经验，大范围的开会效果并不理想，针对性不强。后来是个别问题个别解决，文良在穿梭奔走。

　　下午的比赛，中国队的表现有了起色，至少脸绷得不那么紧了。女队和青年队都发挥了正常水平。男队的境况也不坏，彭小民取胜，弥补了叶老师败阵的损失。

　　张鹏翔的棋还是有趣，总是充满了不平衡的因素，正在和斯维德勒激战。俄罗斯人的棋风一直偏于循规蹈矩的正统派，遇到张鹏翔这种力战派，有时也不好应付。章钟也是弃子进攻，杀得性起。最后，两盘棋都和了。

　　徐俊还是没能顶住哈里夫曼，但倪华意外地捡到一盘，堤内损失堤外补。许昱华与“傻姑”（现在被称为“猛女”）科瓦列夫斯卡娅战平，使得女队小胜。混合团体的总分6：6，虽然说好不计算的，但忍不住要数一数，犹如点帐一般。从2. 5到6分，中国队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坐标。

　　9月9日

　　如果只能描写一个俄罗斯人，我会选哈里夫曼。斯维德勒虽然也是大牌，甚至一度是卡斯帕罗夫的强劲对手，而且为人风趣，英语又好，但还是不够有特点。格里修克、莫特列夫才20上下，就已经跟而立之年的德列耶夫一样沉稳。鲁布廖夫斯基怎么看都不象是棋手，矮矮胖胖的，眼睛里总有股悍气，活脱一个外国鲁智深。哈里夫曼的有趣在于，大声说话、大步走路、大嘴发笑，处处都开朗。许昱华评价他的长相类似汤姆·汉克斯，也许是接近阿甘的形象。

　　今天碰到了问题，棋钟还是“导火索”。德列耶夫在第40步后，摁下了钟，却不够用力，导致了自己超时。对手彭小民却未置一词地离开了（据当值裁判称）。于是，5个裁判紧急磋商，审理此事。在描述当时状况的环节上，我们花了大量的时间证实，才认定德列耶夫负主要责任，但是否有器材的因素，仍不得而知，因为棋钟的功能并不100％完善。另外，裁判方面也有责任，如果及时停钟，那么事实就非常容易认定，我们所有人都明显没有经验。

　　我们召集来俄罗斯队长雅科维奇，详细向他介绍了钟的用法，并作了一定解释。此时，俄罗斯队完成对局的棋手都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和我们交涉。“阿甘”气势汹汹地说，“如果钟的设定是正确的话，那么这个问题就不会发生。”我只好当场演示，用事实告诉他，他的说法并不正确。“阿甘”无话可说，一耸肩膀，走回去了。

　　随后，焦点转移到现场的钟面时间上，由于没有及时停钟，当时的情况已经无法再现，我们只有依据裁判的目击作为必要依据，宣布了裁判的决定：德列耶夫超时。理由如下：

　　1．不能证明棋钟有明显故障。

　　2．即使有故障，德列耶夫也应该及时提出，因为棋手有义务经常检查自己的棋钟。

　　俄罗斯开始据理力争，人多嘴杂。林老师及时控制了局面，要求队长雅科维奇和当事人德列耶夫参加讨论，其余人一概离开。雅科维奇和德列耶夫的英语都一般，所以我建议“美少女”科斯坚纽克友情客串，绝对不让“阿甘”来搅和，虽然美少女也是唇尖舌利，但还理智，起码不插嘴。双方的争论焦点依然是，棋钟有没有故障？这是一个谜，已经完全无法证明。

　　既然裁判宣布了决定，俄罗斯人就要求向申诉委员会上诉——可是友谊赛哪里会有什么申诉委员会？事情只好僵持，眼看没有解决的方案。如果事情不了了之，我们所有的组织、竞赛工作，可能都失去了意义，裁判的声誉也会打折扣。

　　俄罗斯又围拢过来，凡会说英语的几乎都在场，即使不发言也在观望，我却是唯一的中国人。阿甘下完棋出来，大大咧咧地问：“还没有解决吗？”我和队长雅科维奇同时毫不客气地伸手示意安静，他自讨没趣，转身踱步去了。

　　一会儿，阿甘又踱回来，却抛出了橄榄枝，他建议德列耶夫提和——德列耶夫的局面优势，颇有胜机。我将意见转达给了隔壁的团部。彭小民顾全大局，也就接受了。双方各退一步。

　　是宣布的时候了，我对围坐一圈的俄罗斯人说：“裁判认定，德列耶夫超时在先，不管器材是否有故障，德列耶夫超时总是事实。”他们的脸色铁板一块，我想也不用多吓唬，接着说：“但是，德列耶夫超时提和，彭小民接受，和棋的结局有效。”哈里夫曼很开心，大声说：“OK，我们再也不用谈这件事了。”他、还有团长、队长、德列耶夫都向我伸出了表示友好的手……总算尘埃落定，我心力交瘁。

　　能达成协议，在这种情况下是最理想的结果。组织比赛的初衷是向俄罗斯学习，其他都不是根本目的。何况，事实的真相至今不明，判德列耶夫输的裁决有点勉强。

　　后来假设，如果超时的是彭小民，我们能争回那半分吗？国人一向提倡“温良恭俭让”，恐怕不容易扳回。今天，我学得太多了。

　　今天的结果是5：7，没想到倪华会输给“美少女”科斯坚纽克。她下棋的时候，一点也不象个淑女，眼神如鹰般尖锐，远不象人们茶余饭后说的那么“放电”。倪华输在了棋盘上，不是棋盘外。殷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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