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欺诈罪可以立案 公安局的那位领导来了。此人看上去就象公安口的,眼神严厉,似乎能看透人心。我们彼此认识后,宋卫平讲明为何请他来。 “黑哨的事你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们想问这样一件事。有个中间人从我们手里拿走7万元,说是给裁判的,但是,经考证,那裁判说他根本没收到钱,假如是这个中间人私吞了,他算不算欺诈罪?” 领导没有回答,而是不断地提问。“是你们给的还是中间人代表裁判拿的?” “是他代表裁判拿的,当时有三个人在场。” “他亲口说他是代表裁判拿的?” “是。” “如果是你们主动给的,就不能算欺诈,可能和侵吞靠边,但侵吞有个前提,是利用职务之便,这中间人显然是个人,所以,算侵吞就很复杂。”领导先从反面说起,这大概是他的职业习惯,不轻易信任任何人。我听着真着急。 “要是向你说的那样,是他代表裁判索要,但最后自己私吞,我认为这构成欺诈罪的要件。公安局介入有两种情况。第一、以欺诈人拿钱的行为发生地为主,事情发生在哪里,就由哪里的公安部门受理。第二、以欺诈人户籍所在地为辅,也可以由当地公安机关办理。” “我们要搞的中间人有两个,一个是在南京拿的钱,一个是在广州拿的钱。” “那我们杭州公安局就不能办,要和当地的公安举报、联系。” “在场的三个人可以当作人证吗?”我憋不住问。 “按理应该算。但如果三人都是你俱乐部的人,证据的效果就比较弱。你举报的材料非常重要,表述要清楚,不能来回变。即便有人证,但是他死不承认,这事也可能难定论。现在司法非常严格,对司法介入调查不能报太乐观态度。这里面会有许多问题产生,我估计你会遇到不少阻力,地方保护,或者来自其他方面的。那两个人都是当地人吗?涉及不涉及当地球队?”领导问。 “在南京我们是客场,我们是赢球一方,这样不会涉及到当地球迷和球队,他们肯定希望更讨回公道,因为他们是受害者。广州情况雷同。那两个中间人也不是当地人,裁判也不是当地人,”宋卫平解释说。 “要是这样,情况会好的多,”领导对我说,“现在办案非常难,你必须要排除各种阻力。当地的公安和领导自然不希望给自己的城市抹黑,涉及到的人也会寻找各种关系说情,有些事只立案,不追查的情况是有的。” “司法介入后,你们现在能不能在某些情况下用体罚手段让罪犯招供?比如扇嘴巴子之类,”我问。 “那可不行。以前有过,现在的规定很严格。我们甚至不准用测谎仪。现在,从调查开始,涉嫌人的律师就可以介入,一切都要依照法规行事,不能胡来。我们前不久出过一件事。有两个警官学校的实习生,接手了一桩案子,他们以为打屁股可以没事,结果把人毒打一顿,造成大面积淤血,最后人死了。这两人是胡来,绝对不可以的。有的杀人案我们都是因为证据不确凿没办法办下去。现在,最重要是就是证据,没有证据,非常难。黑哨这种情况是非常棘手的,证据不构成,很可能是无法办下去。” “那司法介入和足协的调查有什么不同?我还以为可以有许多非常规的手段呢,向您说的,黑哨根本不怕,他们一口咬定没拿过钱,不就万事大吉了?“他的话让我非常丧气。 “后果很可能就是这样。那些裁判现在也在咨询律师,他们会找到司法的软弱之处,有些人可能早就串了供,转移了财产,他们不傻。要是这事不张扬,我们给他们个突然袭击,可能会形成突破,他们会松口,现在,他们不用多准备,就咬紧牙不承认,知道我们又不能体罚,结果就是他们无罪。” 宋卫平没说话,我也没说话。这样的结局太可怕了。 我和司法界人员接触了不少,发现具体执法人员的苦衷的确很多,以前不知道,现在发现法律和法规原来规定的如此死、如此细,连侵吞和欺诈都有这么大的区别和前提条件,这可真没想到。 “我记得曾经告诉过你,不要轻易地进入司法程序,司法是双仞剑,而且就认条文,不认感情和道理。你真要想明白才是,”领导对宋卫平认真地强调。 宋卫平对我不断地眨眼,笑着不说话。 我开始打圆场,“浙江省领导、体育局领导、司法口领导都公开表示支持绿城反黑,浙江人真是好样的,全国人民都翘大拇指,我真敬佩宋卫平。“ “是呀,他到现在没有退路了,只能向前冲。这样吧,你要是需要南京公安那边的配合,我可以帮你联系人。“ 宋卫平感谢,解释说:“不管是从做人的一贯性和良心上来说,还是对黑哨的痛恨来说,我都不可能选择后退啊,我进了监狱,不管判多少年,没别的请求,就希望领导到时候让属下多给我个窝头就行了。” 大家都笑起来,可那笑不是喜悦的笑。我感到自己的笑声中搀着凄楚,眼泪都快流下来。我起了个念头,抽时间这次还是要去灵隐寺许个愿:求菩萨保佑宋卫平不要进监狱,他奋斗到今天实在不容易。 宋卫平说他们绿城的律师今天下午就动身去北京找孙葆杰,我提出能否和他一起去,宋同意了。于是,我改变了计划,立刻买机票,5点10分飞回北京。 宋卫平送我离开世贸时说:“我们去南京和广州后,你能不能安排分社的记者追踪采访,帮帮忙。”我同意了,并嘱咐他,多保重,我们多通信息。只要杭州有事,我一个电话就过来。 F开车送我去机场,他依然担心他是否会曝光。“昨晚我被吓死了,都不敢进通气会房间。我真怕宋总一激动公布名单。” “其实,这事真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过是个跑腿儿的,谁会和你过不去。行贿和受贿都和你不沾边,”我劝他。 “我也咨询过律师,咱们国家的法律真有意思。你看法庭传证,我听说证人有义务出庭作证,但却没有规定证人不作证会有什么处罚,你说多有意思。” 我从他的话中可以听出一个明确的信息:即便绿城需要他出庭作证,证明钱是他给的裁判,他也不会露面。 这将对宋卫平是个致命的打击。因为,绿城指控裁判收钱的唯一人证就是他,从材料显示,F亲手在主场给了四名裁判钱。如果他这个中间人不出庭,宋卫平手中的残缺证据就更无说服力,我发现事态的发展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朝不利于揭黑一方在发展。 朗朗乾坤,泱泱正义,难道真的无法惩治一帮丑恶份子吗?法律在避免伤及无辜的情况下,制定了越来越有利于被告方的条文,但这也给狡猾阴险的坏蛋们提供了避弹衣。证据,这在老百姓心目中认为没有疑问的证据,在法律面前仅仅算线索,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一切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是在黑暗中秘密达成的,谁能在当场埋伏下几个人证或者是摄象机?哪个犯罪份子会给他打白条或留下录音? 时至如今,我已经强烈地感到,这场揭黑打假的斗争最终注定会夭折。人神共愤、举国声讨的这场扫黑行动最终将以一个黑哨查不出来的结果告终,这是多么荒唐可笑令人啼笑皆非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