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点评《暴殄甲A》(原编者按): 唐螂(《羊城晚报》体育部主任、《羊城体育》总编辑):这部深刻厚重的足球文学作品,人物众多,情景逼真,场面辽阔,冲突剧烈,矛盾错综复杂,悬念引人入胜。最重要的是,它所展示的足球狼烟画卷,使隐藏在中国足坛深处的“黑假足球”的溃烂原貌和生态真相,得以艺术化地大面积暴露和呈现,非常真实和科学地揭发了“假球”的存在状态和表现形式,为人们反思假球泛滥、黑哨猖獗之表层和深层的社会经济根源,提供了真切的文化可能性。同时,这部作品对幸存于中国足球圈和中国足球媒体圈中的正义情怀和良知精神,表示了极大的关注和同情。 汪晖(《羊城体育》副总编辑):《暴殄甲A》脱胎于著名作家杨杰原著的中国第一部足球小说《假球》,继承和保持了原作无情批判“足球腐败”丑行和“足球伪劣”恶行的鲜明作风,但是,二者之间的大多数内容和情节,以及故事结构和编制,又大相径庭,完全不同。在这部30余万字的“足球文学剧本”中,看不到传统作家们喜欢炮制的那些孤芳自赏的大段大段心理描写和风景写真,故事节奏快捷流畅,庄谐并举,情节先行,虚实结合,文体介于小说和剧本的风格之间,具有一种新奇痛快的阅读服务功能,帮助读者增加“立体化”阅读想象的美学设置处处可见。 对于主要由球迷读者组成的受众而言,《暴殄甲A》的“足球专业性”是不容置疑的,许多故事情节的潜在逻辑关系恐怕只有懂球的人才能充分领会。看这样的“文学剧本”,读者的感受将不同寻常,是观赏一般性小说、报告文学、剧本和新闻时所无法体会到的。 黄河队所在城市的夜景流光溢彩。这座国际化的不夜城由通体闪亮的高楼大厦,欢声笑语的茶馆酒肆,灯火叠嶂的商业街道,富丽堂皇的剧院舞厅组成,犹如孩子眼中变幻莫测的万花筒,迷离不眠。 赵刚和阿方的画外音在夜空中飘来飘去。 赵刚:“吃宵夜了吗?” 阿方:“没有,不想吃了。” “是吗?……真不想出来?” “嗯。” “其实我是想……约你出来聊聊。”赵刚浪迹街头,百无聊赖。 “改天吧,我今晚有事……你的伤好点了么?” “一点都不好。” “你要换药,去医院换吧。” “我找不着医院。”赵刚望着橱窗里一具半裸模特发呆。 “不可能的……” “我说,你既然替我治伤,就要治到底嘛,半途而废多没劲。” “我今晚真的有事。” “你是心里有事。”赵刚倒在街边一条石墩子上素面朝天,头枕着双手,与星星对视。 “你这样看么?那你说说,我心里有什么事?” “你认为我是个骗子,对吧?” “我有这样说么?” “你还不如说出来,有话直说嘛,我觉得你不是一个装腔作势的女人……你怎么变得神道道的?” “你问我,我问谁?” “唉,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要招惹你。以为交了个好朋友,到头来比仇人还要狠……你看着我被人打,心里很痛快很解恨吧?”赵刚进了路边电玩室摆弄足球游戏。游戏机里,“中国队”把“巴西队”打得落花流水。 “你胡说!” “胡说就胡说,毕竟我还愿意说,你呢?有话你就说出来呀,闷在肚子里十月怀胎谁知道呢?你倒是有话就分娩呀!”赵刚指挥游戏里的中国队又打进巴西队一球。 “我不想跟你说了,我要挂电话了……” “等等……阿方,我承认有些事情没说实话,有些事情我利用了你,但是我自己知道,我没骗你的时候要远远多于我骗你的时候……其实我心里很矛盾你知道吗?” “……”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那种感觉,那种一见如故像老夫老妻似的,什么好事都敢做,什么坏事也敢做的感觉……你没觉得咱俩挺能玩到一起的吗?”赵刚换了保龄球玩,出手击出一个分瓶球,愁得直摇头。 “我太不了解你了。” “你说过,你喜欢和身份不明的人打交道。” “可我连你的真名都不知道!” “我让你别叫我什么王老板,叫我阿刚呀。我的真名叫赵刚。” “这不是你编出来的又一个名字吧?” “如果是,你就是我奶奶。”赵刚这次击了个全倒,保龄球馆的服务小姐很夸张地为他鼓掌喝彩。 “哎,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是记者的?” “不用问,是小顺子告诉你的……对吧?” “他说,你是想通过我搞垮金球公司、搞垮黄河队。他把我堵在门口用车拉到没人的地方,问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他的什么事,我不说话他就打我……他让我转告你,如果你整他的黑材料,他永远跟你没完。他还说你们报社要是敢登出对他不利的事,他会找黑社会的人教训你们……” “这人怎么这么无聊!” “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不怕死得快,爱干吗干吗去。” “你真要整他么?” “你也这么高估我吗?你看看报纸就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有你什么事啊?有他什么事啊?我又不是神经病,搞他干吗呀?……搞他不就等于搞我自己吗?” “算了,别提他了,一提他我就烦心……我想问你,我们公司是不是真有麻烦?” “……”赵刚离开了保龄球馆。 “你不愿意告诉我么?” “……”赵刚在路灯下点起烟吸。 “你说把我当朋友,还是假话。” “实话跟你说吧,阿方,除了你和我的事加上小顺子的事,我们报社什么都知道了。关键是,中国足协和公安部也知道了。你们公司非法赌球的事铁证如山,公安部出面收拾你们,你们在本地有多大能耐都没用……我想,你们当务之急,是立即销毁所有营业资料,有关头头最好外出避避风头。要是被警察抓进去什么都得玩完,什么人都帮不了你们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为什么要早说?”赵刚吐出一大口浓烟。 “你这个浑蛋傻瓜蛋!我……我得赶快通知我们陆总!” “你万万不能把我给说出来,对谁都不能说!如果你做不到,我就要被开除,会身败名裂,彻底毁在你手上!” “还不都是你惹的祸?” “你当过兵应该知道,我有我的工作和任务!这能怪我吗?我现在给你通风报信已经是天大罪过了,你倒反过来数落我,讲不讲道理啊?” “阿刚……” “反正你对谁都不能提到我!” 赵刚忽忽悠悠地消失在一条路灯昏暗的小街里。 黄河俱乐部大楼前。 人们成群结队地往俱乐部送花篮和锦旗。围在门口的记者数量也不少。江董、聂飞儒和老贺一趟趟迎来送往,忙得一脸春风。 俱乐部在小礼堂举行隆重颁奖会。台上,赞助商嘉宾将“500000”金额的大型支票颁发给聂飞儒。聂飞儒张着笑口接了,展示一番,转递给球员代表小顺子。小顺子额头伤口的包扎纱布缩小了很多,粘在脑门上像块狗皮膏药。他举起大支票作秀,顺便扭了扭屁股,台下便掌声大起,喜气洋洋。 男声旁白:“聂飞儒和黄河队在家乡父老的眼皮底下,以2比1战胜了曼联队这样一支由百万富翁组成的英超球队,的确令人扬眉吐气。黄河队不仅获得五十万奖金,而且被各家媒体极尽阿谀奉承之言辞,提拔到爱国主义、民族气节的高度大肆吹捧赞美,聂飞儒一时间春风得意马蹄疾……” 黄河俱乐部会议室。 董事会心情愉快地听取聂飞儒的工作报告。聂飞儒在报告结尾处自负地说:“……在联赛下半阶段,咱们的领先地位将是难以动摇的。虽然超人队追在后面,但我怎么看他们怎么像一支跛脚暴发户,缺乏底气和后劲,也没有夺冠经验,我不会让他们撵上来抢班夺权……而红酒、野马、南海这些二流诸侯,一向就是小富即安,他们现在排在积分榜第二集团,为了争得一个好名次,正忙着自相残杀,和咱们相比,早已落在十几分之外,等于争冠夺标已没他们什么事……像东港、狐狸、国都这些三流队伍,刚刚从降级圈爬上岸逃过一劫,能在甲A活下去就不错了……至于该死的猛虎,眼下被人踢肿了屁股,掉到悬崖边上马上就要降级了。这猛虎队是恶有恶报,它这回最好赶快降入甲B,离咱们远一点,从此眼不见心不烦,少一份祸害!” 江董为与会者开了瓶酒,说:“咱们打曼联队这场比赛,是大获全胜、物超所值!这场胜利对咱们备战联赛的各方面工作都有重大意义。不光是俱乐部收到了可观的效益,整个球队的士气也受到鼓舞,从市领导、赞助商、社会各界到广大球迷,所有人都百分之一百地满意!” 一董事:“不瞒你说,老聂,连我们事先都没想到,你能把大名鼎鼎的曼联队给干掉!……真是痛快!了不起啊!” 聂飞儒接过江董派送的酒杯,摆摆手谦让道:“这场球人家英国人并没有尽全力,咱们其实赢得很侥幸……对我来说,联赛才是第一位的。” 深夜时分。金球公司。 “竞猜部”人影幢幢,陆总亲自压阵,督导一群员工慌里慌张地搬运设备和资料。阿方也在其中,抱着一摞账本从陆总身前跑过。 陆总烦躁地对身旁的中年男子说:“唐律师,方小丽向我汇报的情况,我通过公安局的朋友证实,确有此事!他们说,既然公安部要派人来督办,就说明咱们是躲不过了……” 唐律师:“陆总,警察一旦介入,最关键的是要搜集证据,所以你要尽快把所有营业资料和财务资料彻底销毁!决不能留下任何马脚!” 陆总:“方小丽一通知我,我就立即停止了竞猜部的业务,安排香港方面的人员放了长假,让他们出国避避风头……这不,我们正在连夜转移营业设备和财务资料,只留下看片室和资料室的东西没动。” 唐律师出主意说:“光把设备、资料转移了还不行,你得疏散和竞猜业务有关的主要员工,最好叫他们离开本地,到外面出差或旅游去……以我办案的经验,警察取证的突破点往往是在人的身上。” 陆总信服地首肯。 唐律师:“另外,两害相权取其轻。你赶快把竞猜部营业厅改造成抽奖形式的举办地,故意搞一些民间赌博用的小玩意儿,送到警察手上,目的是丢车保帅,让办案警察有个台阶下,尽可能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来处理此事,不致于让他们空手而归。” 陆总喜道:“还是你高明啊!就按你的主意办!” 唐律师:“还得托关系活动活动。如果没有自己人在内部接应,警察们早晚还是会抓住把柄的……还有,那么多会员怎么办?” 陆总:“我们的会员遍布各行各业,工农兵学商都有,公检法内的人员也为数不少。我叫人秘密通知他们暂停营业,他们心领神会,不会闹事的。” 唐律师:“方小丽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 陆总:“她说是听她父母的什么朋友透露的。” 唐律师:“幸亏方小丽知道得早,不然麻烦就大了。” 某日上午。金球公司。 娱乐大厅里,足球游乐项目和出售足球用品的小店铺照常营业,顾客依旧,门市正常。“竞猜部”却不同,门卫撤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高高挂起,栅栏门也上了锁。 在“球迷服务站”柜台前,几个便衣问值班小姐:“你们负责人在哪儿?” 小姐笑脸相迎:“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一便衣轻轻一笑:“我们是公安局的。” 小姐花容失色。 金球公司“竞猜部”栅栏门被打开,七、八位机警的便衣警察走进去,分头搜查巡视。带队警官掏出搜查令,出示给金球公司看场值班的负责人看,威严地说:“从现在起,没有我们的命令,这里所有设备和物品都不能搬动和移动!” 夜。金球公司已打烊。 竞猜部营业厅内,便衣警察们坐在椅子、沙发甚至地板上,查阅堆积如山的账册和资料。 第二批穿制服的警察赶来增援,打完招呼后,有一人问便衣们:“怎么样了?” 一便衣指着桌上一大堆骰子、轮盘和一些像卜卦签子似的东西说:“这些玩意儿都是他们非法聚赌的证据。根据我们今天的调查,这家公司的其他业务倒没什么问题,只有这个竞猜部是个赌博窝点。” 穿制服的老警察揣量着桌上的赌具,沉默未语。(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