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对兔牙闻名天下的罗纳尔多又嚷嚷着要离开国际米兰，离开他所谓的“父亲”莫拉蒂了。这位凭着石油大王莫拉蒂从精神到金元的庇护，得以休养生息两年多，然后在世界杯上有所小成的足球暴发户声称，他再也不愿意身披国际米兰队的蓝黑间条衫出战。动没动感情很难说，但动了真格背信弃义是毋庸置疑的。 我刚刚混进体育传媒那阵子，罗纳尔多还在里约热内卢的某个房间里向往着欧洲的美好生活。我记得从那时候起我就挺烦这小子，因为那些狗屁报纸都说这小子很可能成为“贝利二世”云云：我们从小就作假成瘾自私透顶，现在好不容易才真实起来，才抽空关注几回旁的什么人事，犯得着再去追捧一个很可能成为“伪君子二世”的混账家伙吗？ 对于我来说，认识在往后的几年里和我一起操持“五文弄墨”的那些朋友比认识罗纳尔多或贝利重要得多——在罗纳尔多为巴塞罗那打进那个之后被反复播放的变态入球的时候，我认识了张晓舟，那时他穿着一件在我的记忆里停留了很久的高领线衣，头发长而且乱，吃饭时很忘我，我觉得这个人像我狠狠热爱过一段时间的叶赛宁。孙朝阳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这里有东西，你吃吗”，那时他还留着很能蛊惑一些无知少女的小分头。庄慎之把我安排进了一间其脏乱差程度令我想起来就后怕的办公室。很奇怪的是，我一直记不起来我是在怎样一种场合下和郭其龙见面并互相吹捧一番的。 我们好像就是为了在一起搞事才走到彼此面前的。所以此后的两三年里，我们骂一切该骂的东西，做一切有兴趣的事情，只有冲动，没有压力，谁要是惹了我们，谁就算倒霉到家了，我们猛烈的还击会让挑衅者后悔自己选错了职业。更常规的形式是，我们在一起喝酒，最好是有月光的日子，在那种庭院里有树又有美女唱歌的吧，进行真正的豪饮———张晓舟一般是喝软饮，除非碰巧有类似朗姆酒或杜松子酒之类的经常在十九世纪文学名著里露脸的酒。 我在一篇名叫《月异星邪好说话》的乱七八糟的文章里描述过这种情形，著名的胡一刀在他的报纸上推介我们那本叫作《你嘴上有风暴的味道》的合集时，还特别引用了我那段关于什么叫“娱人娱己”的性情文字。 斯时情景已不复再现：庄慎之要安排更多人的工作，我和郭其龙、孙朝阳、张晓舟要办《南方体育》。在规定的时间里，我们忙同一件事，在剩下的时间里，我们各忙各的事。生存的压力比生命的尊严重要得多，我的酒量大不如前，而当时的月光和酒就像流莹和逝水。 那天开车经过广州大桥，在奢靡的二沙岛上空，我看到很久以来没有仔细感受过的月光淡淡地涂抹在那些华宅那些绿地和因为夜色而似乎变得清澈了许多的珠江水面上。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听着据说可以被抚摸的古巴音乐，已经习惯了每天除了一成不变的工作就是没完没了的应酬和话不投机的扯淡的我突然有点冲动（呵，某人肯定会为我的这点冲动激动不已的），我把车速降到40码以下，围着这个冲积小岛慢慢地兜圈。安宁的社区公路上有人在散步，广东美术馆前的露天酒吧内，有些人，像几年前的我们一样，比较装B地轻声发泄着对现实生活的不满，或者就着对岸的临江豪宅下酒，抒发一把可能永远也不会付诸实施的自我设计。 然后，我就看到了“加勒比湾”，看到了“水边的香格里拉”，看到了一位三年前来广州的同事在“水边的香格里拉”的家和另一位两年前进报社的小兄弟在“加勒比湾”的物业，在月光下，在珠江旁，在二沙岛的对面，在我的视线中，他们的家和他们的物业呈现出一层淡绿色的暧昧状态———按时髦的说法，这些和他们有关的物事可是在“珠江左岸”口野。 日前看到法新社发的一张莫拉蒂照片，这位当年曾经对汽车大王阿涅利放过“没有石油，你的汽车不过是一堆废铁”之类大话的狠角色，看上去比较憔悴。可以想见，罗纳尔多的反戈一击对他造成的伤害。他甚至有点歇斯底里了，面对兔牙，国际米兰主席确实进退两难：硬留下来吧，强扭的瓜距离废物也就两公分；放丫走吧，又吞不下这口气。 就像月光还是月光，酒还是酒，而“左岸”已不是左岸，人情世故已不是人情世故，短短几年时间，罗纳尔多学会了忘恩负义，我也逐渐悟到：有些诺不能许，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 物是人非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