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于初秋的江南古都，宫鲁鸣睿智的目光依旧在远方驻足。对他来说，两年不啻为一个轮回：两年前他刚从加拿大回国组建女篮时，辗转的疲惫掩不住雄姿英发，但他面对的却是一群平均年龄还不到２０岁的姑娘；两年后的中国女篮伤病减员严重，还要连续征战世锦赛和亚运会，宫鲁鸣依然有着不改的豪情，“这支队伍，还有更大的希望。” “谁不练就走人” “那个时候你多大？”宫鲁鸣笑着问记者。落座伊始，我们聊起了他打球的岁月，１９８９年的亚锦赛中国男篮在他的组织下睥睨群小。“因为我自己就是打组织后卫的，”他半倚在座位扶手上说，“所以现在对组织后卫的要求就更严一些。” 半小时前结束的训练中，中国队的主力组织后卫潘巍因为没有执行战术要求，被宫鲁鸣罚了３趟折返跑。“因为组织后卫是一支队伍的灵魂，一旦她出了问题，所有人的场上表现都会产生混乱，”他又补充说，“与其将来在场上付出沉重的代价，不如现在就把苗头遏制住，她们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 宫鲁鸣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始终对一些东西念念不忘。和他同一时代的球员，现在还在左右中国篮球的起伏：王非、张勇军、孙凤武、马健．．．．．．那时在他们中间，宫鲁鸣就显得与众不同。“他这个家伙好象一直这样，特有主意。平常话不多，一上场就显得比别人成熟一大块。”赶到江苏观看世锦赛的马健在旁边说。宫鲁鸣让他看了一个下午女篮的训练，末了他甩出一句：“这个队还真有模样了。” “我刚回来挑人的时候，看了看全国的比赛，就知道近期之内靠这批队员，很难成为世界强队。这批队员的技术水平当时实在是不行，体能也差，和篮球记者队打比赛都输三十分。当时有好多人都很同情我，觉得我实在是捡了个烂摊子，”宫鲁鸣的口气像在自嘲，“可我想，既然接了队伍，每一个队员的表现和你就有着紧密的联系，让她们打好就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就开始好好训练呗。” 他让她们每天清晨练２００个罚球，有人哭了；他让她们每天跑万米，哭的人更多了；他让她们像男人一样在场上横冲直撞，有人说“我不练了”。宫鲁鸣平静地说：“谁不练就走人。” 人们在飞短流长的时光中习惯了迎来送往，这支队伍却在他的调教下渐渐焕发出光彩。可宫鲁鸣还是坚持说，出成绩要在２００４年和２００６年。他甚至在中西之战后反过来劝说激动的我，“才这么一场，不至于吧。”不了解他的人说，怎么净说套话；了解他的人说，到时候保证还能收获更大的喜悦。 “我还算个组织后卫吧，场边的。”说到这里，宫鲁鸣依旧谦和地笑着。 “问题其实很多” 恐怕已经有很多人忘却了宫鲁鸣辉煌的注脚——亚特兰大奥运会男篮八强。６年的光阴，的确足以冲淡一切对荣誉的记忆，但却无法掩盖创造荣誉的缘由。 “其实练男篮挺过瘾的，”宫鲁鸣回忆道，“无论投入程度，还是社会的重视角度，男篮都好于女篮；但女篮也有她们的优点，”他停顿了一下，“她们便于管理，而且女篮比赛可以真正看出团队合作的结果。” 中国女篮还没有成熟的核心，但却凭借整体力量６战４胜，没有姚明般天才的巨人，没有刘玉栋般的战神，甚至没有太多和主力水平相近的替补。除了智慧和信任，我们还拿什么来解释眼前的一切起承转合？ 在太仓分组对抗训练，宫鲁鸣安排替补一组扮演巴西和南斯拉夫，看到扮演不够投入，他干脆自己上阵。第三个回合，他并不强壮的身体实在难以跟上姑娘们电光火石般的速度，一下坐倒在地板上。“用行动告诉她们怎么打，比用嘴骂强。”宫鲁鸣讪笑着解释说。他掸短裤时，汗水如泉般滴落在地板上。 三场小组赛，巴西高傲的老教头巴尔博萨第三节好不难堪；南斯拉夫年轻气盛的波波夫只在第三节拿到５分；塞内加尔更是全场都没有机会。三支队伍的教练都不约而同地想，两年之后的雅典，碰到中国怎么办？ “其实我们问题也很多，比如进攻怕紧逼，对南斯拉夫最后三分钟我们一分没得；比如对高快结合的队伍办法不多，对巴西、澳大利亚我们基本让人家压着打；比如意志不够坚强，否则对澳大利亚怎么会输那么多？但让这批队员创造好成绩，就要经过磨练。等伤员都恢复了，队伍磨合成熟了，我再请你看中国女篮打球。” “我们还得加油” 记者在不经意间对宫鲁鸣提起，这一次见他，比２０００年那次显得苍老许多。他轻轻叹了口气，“操心嘛，总是会累的。”仿佛一个家长，在谈到儿女的时候也会有责怪，但更多的是心甘情愿。 “有时候也会想，要不然由着她们去吧；但实事求是地说，她们为这项事业付出的不少。看看她们，就觉得一定要尽到责任。”在太仓娄东宾馆，他细数一个个队员的特点、打法、不足，不顾时间已近午夜一点。“关于为她们减压的问题，每次大赛都会出现，她们毕竟还小。” 正聊的时候，苗立杰做完治疗跑过来问，“你没吃晚饭，要不要让他们送点酸奶和夜宵过来？”宫鲁鸣笑着说让他们直接送队员屋里去吧。小苗走后宫鲁鸣说：“她们平常都很关心我，别看我骂她们骂得那么狠，但队员都明白我是为了什么。我觉得这就是理解和信任。” 记者确实看到他把队员骂得无地自容的场面。队伍重戴亚洲凤冠，宫鲁鸣依旧故我，像１９９９年那个骤冷的深冬刚接手这支队伍时一样。“我一直没变，如果她们觉得有什么不对，那就是心态起了变化。觉得万事大吉了，骄傲了。所以必须给她们泼泼冷水，让她们明白还得从头来。近的有韩国，远的有欧洲。要学的还很多呢。我们现在做不到完美，就在缺憾中寻求完美吧。” 似乎还从没听他提起过妻子。这一次倒有不同，妻子陪中国女篮走了两场热身赛，却在比赛开始前又回到了北京。“那这一次她还是只能在家里看你指挥了？”宫鲁鸣淡淡地笑着，“老夫老妻的，习惯了。” 他一直这样。就像９月１８日晚２３点３３分，他慢慢踱出新闻发布厅，半小时前，他的队伍刚刚击败西班牙。宫鲁鸣看到了正在楼梯口等待的记者，用力地握着记者的手，却轻轻地吐出四个字，“还得加油。” 带着睿智与恬淡，宫鲁鸣又一次挺立于列强身前，胸中自有雄兵百万，而眼下他的脑海里映出的，则是如何在四分之一决赛中对付俄罗斯队。(于嘉) | 
